早就听说加拿大不像中国,人情关系比较单纯,我还当了真。工作上,因为做着教书的生活,同事关系基本没有,还真就是两个字:简单;生活中,因为不小心嫁了个当地人,平白无辜地多出些所谓亲戚来,用句外国人常说的话,不管你喜欢不喜欢 (like it or not),人情关系也就因此来了。
其实有人情关系本来是我喜欢的,本来嘛,移民他乡本身就是个寂寞的缘由,更加上没有单位和同事,亲戚之间的往来正好可以消除一些独处的时间。可谁知道,加拿大人的亲戚关系,和中国人的完全不同。中国人的亲戚之间,你帮我助,互惠互利,“肥水不流外人田”,说白了就是一个大家庭,人情世故的来往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外国的亲戚,如果不是因为有某些重大的节日和婚嫁丧葬这样的大场合来做“粘结剂”,就算兄弟姐妹之间,两三年面都不见一回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也正因为此,一年偶尔几次的家族大事也成了格外大的事情,需要给与格外高的礼遇,这当然是我经过了几次差不多“血的教训”之后才培养出来的概念。
外国人家族亲友之间的几件大事,不外乎新生儿的出世和红白喜事。这些听起来简单,和我们中国人的没有两样,可是做起来,却大不一样。先说这生孩子,我们中国人讲究的是喝满月酒,亲戚朋友聚在一起喝喝酒吃吃饭送个红包,包大包小,全看和主人的交情深浅和经济状况,主人也不会太计较。更主要的,这个红包是主人等回去以后才慢慢拆看,所以多多少少都不会碍了送包人的面子,这也算是个文明的做法。偏偏这个外国人,一个个看着衣冠楚楚,做起事情来却俗不可耐:拆礼物,而且是当着送礼人的面。这圣诞节的拆礼物,也习惯了,反正都是自家人,礼大包小,谁也不计较。可怕的是在一群还不怎么熟悉的人面前拆。
这第一个要拆礼物的,是一个叫做“baby shower”的场合,就是在小宝宝还没有出生前亲友们就来庆祝了,和中国人等孩子出生后再庆祝的传统不同。这本来是好事,可等到这一shower, 尤其是你从来没有参与过、也从来没有人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就有些不太妙了。
我经历的第一次“baby shower”是怀孕到了最后一个月的时候,刚进婆家的门,一声“surprise”差点儿没让我背过气去。为了给我这个surprise, 老公遵嘱将消息封锁了个严严实实,我自然也就无从知晓这其中的种种习俗。那天正好天公不作美,我的头发被酷热的天气湿湿地粘在头皮上,衣服也穿得歪歪扭扭,在众目睽睽之下流着汗,一边一件件撕着包装纸,一边疑惑着是先拆礼物还是先拆卡片?卡片拆开了要不要读上面的文字给大家听?卡里面夹的支票或礼卡的数目要不要说出来(既然别的礼物都要展示出来)?显然,这些问题都只能自己一边动手一边在肚子里琢磨了。而且对每一件礼物,我都尽量让自己表示出同等程度的惊喜,决不能有一丝丝让人觉得厚此薄彼的态度……所以我是身心俱忙,加上肚子里的小东西,真正弄了一身汗,至于究竟得到些什么礼物,实在都成了次要的事情了。
以前我接到“baby shower”和“wedding shower”,这样的帖子,常常很疑惑这个shower意思,经过了几次shower的“洗礼”之后,我终于明白了:对拆礼物的人来说,就是被像暴雨一样多的礼物所袭击了(就像我汗流浃背的那次);对送礼物的人来说,如果礼物送得不当或不够,就像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
我的第二次shower,就被浇了个透心凉。话说距离我拆礼物已经过去好几年后了,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痛,等我接到一个wedding shower 的帖子,因为时间久了,也没把这两个shower往一起想,而且毕竟一个是生孩子,一个是婚礼,不搭边的事情。但是鉴于上次shower依稀隐约的狼狈经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一再追问老公关于这个wedding shower 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注意和准备的啊?老公倒好,一问三不知,说是从来没有去过他怎么回知道?(婚前的shower男方女方是分开进行的)。只好问婆婆,婆婆大人说就是带个小礼物,亲戚们见个面认识认识而已。我就当了真,从我准备的若干件结婚礼物中随随便便挑了一件打了包就去了。
也许婆婆大人没有料到的是,我们要去的这家的准新娘,是个葡萄牙人。去之前我只知道葡萄牙人是最早的环球探险家之一外,别的一概不知。去了以后才发现,这个葡萄牙人的族事,在规模和场面上,比意大利和希腊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这个准新娘有七个兄弟姐妹和一大群堂兄妹和表兄妹,那个人海的壮观就可想而知了。
一进门,就被领进了地下室,好像只有那里的面积足够容得下六十多号花枝招展的女人。我迟到了半小时,不但晚餐已经开始,而且很多人都已经吃到第三盘了。自助餐非常丰盛,这得归功于姊妹多的好处:据说食物是由每一个亲友家的拿手菜组成的。本来六十多个女人、挤在顶棚不高的地下室里分享餐馆里吃不到的美味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我正在enjoy我的第三块美味的蛋塔,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灯光一变,场景突然转换,准新娘坐到了“舞台”的中心,身后堆着小山也似的礼品袋――活动的中心突然换成了:拆礼物。
叽叽喳喳的女人们突然静了小来,目光向探照灯一样投到了中心舞台。礼物由新娘的一个姊妹有系统地递给她,准新娘则喊出一个个送礼人的名字,然后撕包装、适当地表示惊喜之后、向大家展示礼物,再交由她的另一个姊妹转身将礼物一件件存放到一个巨大的餐桌的下面去。而围观的女人看到礼物就会要么鼓鼓掌、要么喝声彩,根据礼物的大小而定,好像“斗富”比赛大会一样热闹。显然,这台上台下的,配合默挈,一个个都知道这个游戏怎么玩。
等我意识到我也要被喊到,我的礼物也要被展示的时候,才觉得大事不妙。为啥?我发现,那些被拆开的礼品袋,有的人的需要三四个袋子来装,因为送的是像毛毯床罩这样大体积的东西;就是一个袋子的,里面少说也有三四件东西,东西贵贱难论,但是一件一件地往外掏,看着气派体面。而我带去的,只是一个玻璃质的沙律碗,虽说是按照准新娘在百货公司Bay注册的“gift registration”的单子要求买的,不是便宜货,可再怎么着,也就是一个大碗,看着多寒碜啊。要早知道这个阵势,我也大大小小地包上一大包,谁还比不过谁?看来我这次又吃了不懂游戏规则的大亏了。
等场面越来越热烈,掌声也越来越高的时候,我趁人不备,悄悄地熘出了地下室,混到后院男士的队伍里看人抽烟去了。目前,我好像还没有听说过有“funeral shower”的,如果有,我哪怕是上网去查、逢人便问、刨根问底,也要弄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再去――决不能再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