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太阳(4)

上海人的精神本质实质上是混血的, 他们既一脉传承了传统的中华文明, 又被列强强行输入了那种既高度竞争, 但又遵守游戏规则并文明守法兼且积极进取、包容的西方近代文明的血浆．

当那些自认粗旷,而本质上却很粗陋的蛮夷还在那里伸长了脖子喋喋不休地高唱大漠悲歌的时候,当义和团拳民还在那里陶醉于刀枪不入的神话之中并肆意围攻使馆、滥杀无辜平民的时候, 整个上海早已扬帆出港, 在一纸条约的驱使下,于风雨飘摇中一路颠簸地驶向了茫茫的、未知的近代资本主义大商海, 去挑战凶险的大风大浪, 在世界的大格局中努力寻找自己的舞台和定位, 并在欧亚两大文明板块的强力撞击下, 痛苦地完成了自身的发育．即使49年之后和92年之前, 那段时间里那混帐而又漫长的高压统治, 都未能使这一特质凋零．

陈慧有意比预定时间迟到了五分钟, 以显示女孩子的矜持．她心里很冲动, 又有些许忐忑不安． 刚立定在那里, 就见有个男的朝着她左右打量,晚秋的江风很猛烈, 吹乱了她的头发, 又把裙边吹的往上翻起．陈慧下意识地一手护着裙子, 一手整理着散乱的头发．

那男的犹犹豫豫地朝着她走来．他戴着眼镜, 斯斯文文, 跟照片上看去差不多。一米七多一点的个头, 梳着时下流行的发型, 黑外套, 牛仔裤, 黑皮鞋。 陈慧感到自己的心跳开始有点不正常．

“请问是郑小姐吗?” 男的趋步上前．

还好, 郑和陈的发音在沪语里差不多．陈慧含含糊糊地应了．

见她点了点头, 男的又自我介绍: “我是周泓，你好．”

“你好．”

“我们边走边谈吧．” 周泓建议?

陈慧机械地转过身来,两人沿着江堤缓缓往前走去．

由于是第一次见面, 双方都有些尴尬, 都不敢靠的太近, 若即若离地留了一小段距离．

初时, 两人无话, 只是默默地往前走, 任凭晚风拂面而过．但周泓明白: 作为男士, 他得首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闷．

“东方电视塔真漂亮!” 周泓用手指着远方浦东那一侧．

“是啊．” 陈慧微笑地附和．

远远望去, 东方塔如同巨人般矗立在彼岸．它的四周挂满了彩灯,建筑物主体中的巨大圆球, 通体透明, 甚至于可看到透明彩色的电梯, 笔直地上上下下, 好象正在穿越时光隧道的空间梭一样．它的倒影将浦东一侧的江水染的璀璨铠亮．右手边的南浦大桥, 凌空跨越了东西两岸, 桥两侧的斜拉索有如悬在半空的两架巨型竖琴, 桥身串串的灯光倒映在水里, 远远望去, 有如仙女随手撒落的一串珍珠．

黄浦江水, 带着旋律, 日夜不眠地流淌着．此刻波浪正有节奏地敲击着岸边, 卷起阵阵夹杂着腥味的碎浪．

两人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一股冷风袭来, 陈慧打了个哆嗦,周泓不失时机地说: “好冷,我们去喝杯咖啡吧．”

他们进了一家星巴克咖啡馆．陈慧有些犹豫?D?D价格蛮贵的．周泓一把扯住她: “我请客．”

听过来人说, 恋爱中的男人最乐意买单, 因为他们往往热昏了头．

陈慧羞涩地笑了笑: “那谢谢了．”

他们要了两杯卡帕奇诺, 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一如其他任何一家星巴克咖啡馆一样, 深褐色的地板, 墨绿色的墙, 中间几排错落有序的货架上陈列着一袋袋包装精美的咖啡豆, 一些造型奇特的咖啡壶, 及一些精致的小礼品．墙上挂着的几幅大照片一一罗列了咖啡豆成熟、筛选、炒制的过程．立体声音响正播着不随时光老去的、怀旧的靡靡之音, 如同无形的小精灵般的弥漫于空气中……．

上海, 有如一个风情万种却三围畸形发育的青春期少女, 引得好多 “钱欲” 特强的世界级大亨垂涎欲滴, 向她求爱,向她献媚, 向她顶礼膜拜．

俩人渐渐谈的投机,原先的拘束慢慢让异香扑鼻的咖啡溶化了．此情此景, 此心此意,都搅拌在浓浓的咖啡里, 浓的化也化不开……．

这催情的咖啡醉人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