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荷兰家庭里,胡乱发泄情绪不会被列为“家务事”来处理。心情不爽、疏通不了,找心理医生;严重点的动手毁物,找警察。没荷兰男人什么事儿,他们不会处理,也不觉得他们有必要私下处理。
我曾经也想过把这中国特色的“作”在荷兰发扬光大一些,可每次都惨烈收场。
刚到荷兰,有一回和老公争执,什么事忘了,只记得那时有点晚了,他说:“我们改天再聊吧,稍微冷静一下。你声音那么大,会影响邻居;我也累了,想睡了,明天还要工作呢。”他边说晚安边走上楼梯。
这把我堵得就跟一个喷嚏都到了鼻头打不出来一样难受。我大叫:“没人听我说话,是吧?那我走!”摔门走出来,我不断回头看老公有没有追上来——除了街灯和我自己的影子,什么也没有。在外面逛了一个小时,心灰意冷地回家,开门前,我故意让眼泪留在脸上,要是他喝着闷酒等我的话,我的悲伤可以应个景。进家后客厅黑灯瞎火,根本没有我期盼中的那张担忧愧疚的脸。
我摇醒已熟睡的老公:“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出门了?”
他睡眼惺忪:“知道啊。你关门的声音很响。出去平静一下也好。”
“这么晚了,你就不担心我一个人在外面有危险?”
“小区很安全,能有什么危险?再说,你的安危首先是你自己要注意的。你不注意,别人担心得着吗?”
你看,如果要“作”,没人陪着演,就是这种自讨没趣的下场。
不过真正让我痛定思痛、不敢再“作”的,是因为朋友的事。
一个女友也是嫁了荷兰老公,有一回说是吵架了,想在我家度周末。她才来没多久,她先生的电话就追来了。她冲着我摆手作“嘘”的手势,我会意对着话筒那端说:“她没来我这里!”挂了电话,她神气地说:“让他好好担心我一下。”刚好我先生在出差,我俩乐得逍遥。周一一早,邻居来敲门:“周末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朋友,还在你家吗?”我点头。邻居说:“那你快和警察联系吧。现在电视里警察局的失踪人士栏目在找她。”打开电视,果然在寻人栏目里看到女友的照片在滚动播出。我俩瞬间石化,她又急又气,给她先生打电话,让他去销案,却被告知,警方已介入,我们都要去警局说清楚。
我在路上和她一起埋怨她先生小题大做。可去了警局我才知道,她是怎样离开家的,她砍坏了夫妻俩的旅行箱,剪断了家里的电源线,还插了把刀在两人的合影上。我总算明白为什么电视寻人启事里,有警示的言语说“此人情绪不稳定,可能会有暴力冲动,请大家小心”。女友嘟囔着:“吵架不都这样吗?有那么严重吗?”可事实的确比我们想象的严重,她需要接受心理评估,而且警察已联系了她的工作单位,人尽皆知。而我则要解释为什么她明明在我家而我却骗人家先生说她不在。
我先生刚出差回来也被叫到警局。面对警察问讯,他说自己在外出差,完全不知情。我心都凉了,这么快地撇清自己,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还好,我说明情况,警察很温和地教育了我几句,也就没事儿了。离开警局前,先生拉着我走到朋友老公面前,一起郑重地道歉。
出来后,我眼泪就下来了:“我是看出来了,关键时刻,你就不管我了。先让自己撇清。”
“我的确不知情啊,为什么要说谎呢?我先把自己择出来,也好有个清白的人保护你。”
“说得好听,你是不会陪我坐牢的。要是我出事,你一定跟我划清界线离婚。”
老公彻底跟不上了:“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要陪你坐牢?我们为什么要坐牢?”
他继续问:“你为什么对人家先生说谎呢?”
戳到我软肋了,我小声回话:“我没想到那么严重。”
“你可以告诉她先生她在我们家,可她想单独静静。我相信她先生会理解的。弄成这样,你也不舒服吧?”
的确,我心里五味杂陈,深感羞愧,“作”的代价太大了。
作者简介:魏蔻蔻,生物科学博士,医药研发经理。定居荷兰,与荷兰老公和猫咪Marley相伴。创办公号微蔻,讲述跨国情感及家庭文化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