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在香港一泡尿，尿得加国也不安宁

最近关于“内地小孩在香港随地小便”的话题闹得很凶，一边是部分香港网民群情激昂斥责大陆人素质低下、没有教养；一边是大陆网民咒骂香港人数典忘祖、小题大做、偏见歧视。这种争吵随着互联网的传播蔓延，大有到了割袍断义、民族分裂、两边对垒的形势。

这一幕陌生吗？其实这种对立、偏见和歧视每天都在发生。就像城里人歧视乡下人，有钱的歧视贫穷的，老移民看不惯新移民，先进的歧视落后的等等。与狭义的种族歧视不同，这种广义的歧视源于相对的优越感，也源于人性的自私，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病。

曾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一个朋友这么说：“政府能不能把农民先教育好，再让他们进城里来？不然他们素质那么低，把城里弄得乌烟瘴气的，简直让人受不了”。这个人是我的好朋友，在挪威学的国际法，硕士学位毕业，现在是一个很有作为，积极向上的检察官。

还有一次，去一个朋友家吃饭，他的侄女，一个19岁的、在多伦多大学读书的留学生，在饭桌上聊天，说到她那天看到一个中国人大庭广众之下随地吐痰，她描述的时候，那种憎恶感让她的脸部几乎是扭曲起来。

每当遇到这些情况，我一方面能理解他们的懊恼，但也同时为他们感到叹气。类似的这些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大部分情况下人们会自然而然的站到斥责者的一边来显示自己也代表了先进性，但他们同时也展现了他们的自私和狭隘。

在这个倡导积极向上的社会里，其背后不可明言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关系，因而使我们忘记了、或者故意地不去帮助落后的人；甚至通过排斥他们来达到净化自己生存空间的目的，这些都是源于人自私的本性。然而这个社会由什么人来参与，不是你我的选择，排斥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往往会恶化你自己的生存环境；如果你希望你过得更好，你需要去帮助那些参与进来的后进者，如果你没有、或者不愿意去帮助他们，你最好也不要去批评他们，这不仅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原则，也是一种做人的修养。

一次在COSTCO购物时，一位华人老太太在吃完免费品尝的食物后，东张西望没有看见墙脚的垃圾桶，又懒得走回到刚才的桌子前，就随手把手上的垃圾扔到了地上。COSTCO的人流量有多大，去过的都知道；我当时就看见周围好几个目睹到这个情况的西人，脸上露出鄙夷厌恶的表情；旁边还有几个中国人也加入到了那种表情的群体中，因为他们觉得中国人跟着丢脸了。

我看到后立刻上前把垃圾捡起来，扔到了不远墙脚的垃圾桶里，然后给所有正在观望的人一个抱歉的笑容。那位老太太给我们丢脸了吗？也许吧。那些西人由此觉得华人都素质低吗？不见得吧。跟别人一样的去鄙视那个老太太能把你自动归类到有素质的人群里吗？肯定不会。我没有去提醒或批评那位老太太，我不想引起不愉快；但我相信，我的做法使这个事情带来的任何尴尬都烟消云散了，我相信结果是使大家愉快的、和谐的。

我们不能选择由什么人来参与到我们生活的社会中，但我们可以选择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让我们生活的环境变得更好；多沟通，多传递正面的信息，帮助别人了解新的环境，多给予别人帮助能让我们的社会更加和谐。如果你不愿意这么去做，而希望别人都自觉做好，而自己可以坐享其成，我也不会怪你。至少，如果你从来没有帮助过别人去明白什么是对的，就最好也不要去批评别人。

正如后来一篇网文提及的，如果当时那位拍照的人能够理解这家人人生地不熟，能体会小孩的窘迫和父母的心情，上前去帮助他们，带路找个合适的地方，而不是掏出手机来拍照，抱着一种恶意的鄙夷态度来处理这个事情，那么整个事情就会和谐得多。我相信大陆来的那一家人本身也明白这样做不合适，也会感激对方的帮助，大家互相之间就会更加友爱。社会民众的对立，不会给自己和社会带来任何好处。反过来说，如果有一天，有谁为了面子和“文明”，让大活人被尿憋死了，恐怕才真正是这个社会的悲哀。

别看网络上闹得那么凶，其实大部分大陆人和香港人都是有理性的，事实的情况也不象网络上对立得那么严重。对于有素质，有理智的人来说，这些话题根本就不值得参与进去讨论，这种对立也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补充阅读：陈希我：我看内地小孩在香港随地小便========

那年在日本，一个休息日，我和女友去银座玩。看见一个日本人挑着挑子，上面满是风铃。这风铃漂亮，玻璃的，我邻居日本人屋檐下就挂着一个，风吹过，一阵若有若无的碎响。许多日本绘画和歌曲里都有它，“日本风”吧，我们很好奇，不知不觉挤近了。结果，把一个风铃碰落，砸在地上碎了。

卖风铃的日本人应该看出我们不是日本人，东西砸坏了，他当然不可能高兴，我看到他有点气恼，嘴里嘟哝着“小心点嘛！”我们表示可以赔，但他向我们挥挥手，让我们走。让我们走，这当然也不属于友好，但东西被你损坏了，还能要求人家怎样友好？这种反应是正常的。我想如果是一个日本人把他的风铃不小心弄砸了，他大概也会气恼的。所以我相信他当时脑子里虽然闪出“中国人”或“外人”这个词，但并没有强烈到“终于逮住了”这种意识层面。所以他也就没有揪住我们，告诉大家中国人（外人）如何如何。更没有拍照，以传出去，告诉更多的人中国人（外人）如何如何。这种气恼，基本与民族情绪无关。

但在香港，此次事件里，我却明显感觉到事件之外的情绪。虽然同是一个民族，但大陆人是异族。那个拍照的香港人，他决定拍照前，脑子里肯定闪现出“逮住”的念头。甚至还会惊喜，乃至于忘记了不能对私处拍照。我不相信拍照者是对小女孩的私处感兴趣，他应该是对大陆这个族类有意见。接下来拍照者的理直气壮，可以证明这一点。要不然，一个小孩子随地小便，到底有多大的事呢？

我知道香港街道干净，但似乎并没有日本街道干净。日本人的洁癖是举世皆知的。当年跟日本人聊，他们甚至觉得英国都不够干净。英国殖民下的未必讲干净的中国人的香港，会比日本更干净吗？根据我的观察，未必。

另，日本人排外是众所周知的，但即便排外，对中国人的错误尚且多少容忍，而号称比日本人温柔敦厚的中国人的香港人，竟然对本是同根的大陆人如此坚持原则，不依不饶，实在让人感慨良多。

有人说，这是由于中国人喜欢互相拆台，中国人拆同胞的拆台甚于日本人拆异族的台。确实，中国人拆中国人，中国人整中国人，中国人打中国人，至今令我痛心疾首。看我们对乡下人的歧视，甚于我在日本受到的来自日本人的歧视。但要说拆台，香港人何以不拆台湾人的台呢？

有人说是大陆人不文明。要说文明，大陆并非就没有文明人，至少我去香港，我并没有文明之劣感，甚至见到某些香港人，老实说，我还有文明的优越感。但在香港，我仍有我在日本才有的被“非我族类”的感觉。

有人说是因为大陆人太多，所以给人“蝗虫”的恐惧，当年日本人对中国人也有此等恐惧，但何以人多就成“蝗虫”一样到处飞呢？我在我的《移民》中说的，中国人削尖脑袋往国外跑，就惟独不要呆在中国。何以到了这种地步呢？而且是在盛世。我想起当年日本人的担心，他们担心中国人像难民一样涌来。专制体制缺乏调节机制，盛极则崩，一旦崩溃，则稀哩哗啦，逃难在所难免。他们与其是担心中国人迁居而来，勿宁是担心中国人逃难而来。

看看大陆人跑香港的抢购，是否有点这样的意味呢？

所以，归根结底，香港是忌讳大陆的体制。但可悲的是他们连被这体制所坑害的大陆百姓也一起嫌恶了。按理，大陆百姓是这种体制的受害者。也许他们最初也分得清。当年中国出了那个事，整个世界都可怜中国百姓，日本人也对我们表示怜悯，知道我们是被“枪打”的。但当我们有什么不愉快，他们却又说：果然是从“枪打”的国家出来的！他们就分不清我们是被枪打的，而不是打枪的。香港人大概也是如此。

但话说回来，大陆百姓就真的无辜吗？也未必。长期被压，就可能“斯德哥尔摩”了。此次事件，看网络上不少人愤怒道：我们再不去香港了，也不许香港人到我们大陆来！“我们大陆”，“我们中国”，我记得阮次山先生就喜欢说“我们中国”，我们中国要怎样怎样，比如在乌克兰危机中，我们中国要如何趁着“鹬蚌相争”而“渔翁得利”。当然，阮先生“看名字是越南人，看相貌是日本人，一听说话，才知道是党的人”，但诸百姓呢？这九百多万平方公里，哪一处是你的？你买的房子都是在人家的土地上，要拆你就拆你。让还是不让香港人来大陆，你说了算吗？
我以为此类事件所以发生，症结是大陆百姓之拧不清。一拧不清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如上所说。二，还拧不清你和我。香港虽是同胞，但早已从母体分出，台湾也是，大陆香港台湾三兄弟各自经营自己的人生：你读书出仕，他经商致富，我混迹江湖，到头来各有各的家底，各过各的就是，凭什么要搞在一起？有人说台湾人自私，但别忘了，台湾的今天是台湾人自己经营出来的。即便是兄弟，也不一定要大方。当然又有人说，大陆现在有钱了，要给台湾这个小弟好处，比如“服贸”上给你优惠，但你有钱是你的事，我不想要，凭什么强迫我接受？我想关于这一点，很多人脑子里是一团浆糊的。

中国人喜欢讲天下一家，既然是一家人，那么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乡下人为人处事就是这样，你有事时，我倾全家之力帮你；到我有事时，你也要倾全家之力帮我，否则就不满，就骂娘。中国人产生矛盾，许多就是因为有这种观念。

当然，你也可以说香港人台湾人忘本了。但也没什么本不本的，兄弟姐妹之间，说有关系固然有关系，说没关系，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偶然地出自同一个母体。

如果大陆人明白香港是香港人的，那么去香港就会小心点吧？那么，香港人不欢迎你，也不会那么受不了了。哪怕是香港人不跟你来往，也就不来往吧！香港成了日本、韩国那样的他国，对咱们平民百姓，有什么损害呢？没有。绑在一起，同为奴；分了，我仍为奴，他逃脱了，难道因为我已为奴，就要他也为奴了，才心理平衡？

（作者：陈希我）